只可惜，他永远也达不到这个高度。有些人，你永远也追不上。

庭院中，绿树参天，疏影横斜，暗香浮动。

余光远恭请沧浪先生坐下。沧浪先生却走到他专用的躺椅前，毫无顾忌圣人之尊的身份躺下，随意地一挥手，四周恭立的护阁老者们悄无声息地各自走开。

身旁的石桌上茶具齐全，甚至还有一只小火炉，正吐着小火舌。

水已经沸了。

余光远连忙取来参茶罐，罐盖一打开便发散出一股清香，取了少许茶叶，再取来茶壶，先洗茶，然后倒掉汤水，再用刚煮好的沸水泡过。

稍待了一会，再取一只造型古朴的白玉杯盏，先用盛着热水的水器温过，自茶壶中倒上一杯参茶，此时见那白玉盏中，参茶片片舒展，色如翠玉，香如幽兰。

余光远一边忙着，一边口中卖弄道：

“这是新发明的饮茶之法，取本门灵泉谷之九曲灵泉之水，以玄金之鼎盛之，引黑薪之火煮沸，参茶当然是本门特产之凌云小种，每年第一场春雨初晴之前采摘，用秘法炒青，香如幽兰，令人口舌生津，回味甘美，万万不可牛饮，暴殄天物了。当沐浴焚香，一壶茶一册书卷，一曲琴瑟一局棋弈，以清风或明月作伴，与一二同道、三五君子一同品鉴。诚乃君子之道是也！”

沧浪先生看了余光远一眼，神情颇为意外，他平素不讲究这些，稍稍饮了一口这用所谓九曲灵泉之水所泡制的凌云小种，细细品味，不由得夸赞道：

“茶中乾坤，壶中日月。这参茶煮的用心，自然是极品好茶。你看这茶叶浮浮沉沉，不正是这人生起伏吗？茶汤清淡或浓郁，但你仔细品鉴，只有芬芳如故。我记得当年你被人称为‘拼命余郎君’的，你一直很努力修行，甚至曾经不惜挑战门规，现在看来你好像已经大彻大悟了。”

余光远不好意地笑了笑道：

“师兄教训的是，人贵有自知之明，我也是活到了一百岁时才醒悟了，既然修行上没有了指望，那又何必执着呢？师兄要是觉得这茶不错，我给您留点？师兄也应该享受一些这些趣处。”

“呵呵，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的？”沧浪先生笑道，“你以前饮茶，可不正是‘牛饮’吗？”

“师兄不知道，咱秘阁来了个小家伙，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。这一套泡茶的学问，全是他鼓捣出来的，我觉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，泡一壶茶，要用专门的水，专门的茶具，连引火的柴薪都有讲究，这参茶喝到嘴里，味道就是不一样。师兄说的对，这用心的茶，便是好茶！”

“哦，梅林？他原来是你徐师弟那里的药仆，我见他对玄元丹炼制有功，又希望能得到几门武技，我便让他来此当差。”沧浪先生表情很是玩味。

“师兄还记得这件小事啊。”

“废话，我又不是老糊涂。”

“师兄的意思是，任他翻阅所有本阁典籍？”

“此子心性不错，又是可造之材，就让他在此栖身吧。”沧浪先生点头道。

余光远听了，心下诧异，不过他没有深究，也不会去违背圣人的心意，他可以将这理解为圣人一时的心血来潮。

一个小家伙而已。如果圣人说要把这秘阁一把火烧了，余光远也许会考虑半天，然后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。

圣人似乎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：“小家伙最近在看什么书？”

“嗯，说来也奇怪，昨天他一直在翻找古籍，说是要找有关介绍太古时代文字的书籍，您知道，这可不属于本阁收藏的范围，即使有关太古时代的，也是用当今文字重新抄写的。难道这小家伙要做个道纹师？”余光远轻笑道。

道纹师可以说是考古学者，是专门研究近古、上古、中古乃至太古年代遗物的学者，文字当然是其中的核心与重点，比如太古时代某位大能的墓志铭被发现，墓碑上也许就刻着一卷高阶武技。

只是那时的文字与今天差异极大，没有专门的学问，是无法认识的。年代越是久远，能破译它的道纹师越是稀少。

沧浪先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。

“对于昨天的事情，你有何看法？”良久，圣人问道。

“龙吟？”余光远神情变的庄重起来，“此事颇为蹊跷，龙乃神魔年代的神兽，在太古年代就已经消失了，传说我们脚下万丈深渊埋藏着一具龙骨，这传说恐怕并非事实，但要说龙的意志仍深藏在我们脚下，这事昨天便已经得到明证。神兽便是神兽，连上古大贤都能将自己的意念通过种种手段留存至今，何况神兽呢？依我看，神兽意志显灵，此乃吉兆，看来我凌云门未来大吉！”

沧浪先生点点头道：“你的看法与我相同。不过，这十年来天道发生了重大变化，诚五百年来之大变局，昨日龙吟出现，也是明证之一。万万不可掉以轻心！”

“是！”余光远躬身应命。

天道发生了重大变化，此等大事，也只有被认为无限接近于掌握天道的圣人们，最为敏感。

又饮了一盏参茶，沧浪先生飘然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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