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老头知道女婿要去青岛出差，便是一阵叮嘱。他说，带着几百号子人，你可要当心，安全最重要。就像带兵打仗一样，你带出去多少人，回来也得带回来多少人，公司把这样一件大事托付给你，可见你们的领导是对你很器重的。去到外面，别大吃大喝的，要恪守一个干部的德操，给其他人做好表率，依我看，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，你要好好把握，你的一言一行有人在看着哩！甄帅诺诺称是，内心却苦不堪言。苏琼说，就半个月时间，都关在教室里，能有什么事？您就放心吧，甄帅不是十几岁的娃娃了。

吃饭时，甄帅问苏琼，有酒没？苏琼很奇怪，怎么？你想喝酒？甄帅还没有说话，苏老头就搭话了，有酒，西边厢房的柜子里有酒，还不是你们拿来的，也好，甄帅要出远门，咱们爷儿应该喝上几杯，权当饯行啊！苏琼隐约觉得甄帅心里还是没有放下那件事，男人心里有事，还得让他放出来，憋久了会伤身体。于是也就不做阻挡，从厢房拿来了一瓶没有包装的瓷瓶白酒。甄帅一看笑了，还是苏琼会挑，这可是30年前的五粮液啊！

苏老头说管他30年40年的，咱就喝了它。苏琼很是懊悔，她以为没有包装的酒是里面最不值钱的。

甄帅给丈人和自己各斟满一杯酒，对苏老头说，爸，这些年我和苏琼忙于工作，孝敬您老的时间少，让您受苦了，日后，我们每周都来看您，多赔赔您！

苏老头笑道，看你说的，我这身体还硬朗着哩，你和小琼只要把工作干好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，看不看我都是闲事，听你这话，好像我老不中用了，呵呵呵！

只有苏琼能够明白丈夫的心意，她什么也没有说，一直看着他们俩喝完了一瓶酒。

当晚，两人都住在城西。临睡前甄帅带着醉意问苏琼，石老的电话来了没有？

苏琼说，石老肯定睡了，你也早点睡，明天我们还得早点起来上班。望着酣睡中的丈夫，苏琼不禁哀叹了一声。

次日上班不久，小蔡进来说，门外有一位小姑娘要见你？甄帅昨夜临时入住丈人家，没有带洗嗽用品，脸上的胡须黑杂杂的，一幅沧桑之像，让小蔡联想到了甄帅昨日的异常，他说话的声音极不自然，似乎稍有不慎，会引发这位年轻上司的愠怒。甄帅问，小姑娘？让她进来。

进来的是石萱，小姑娘的胳膊上缠着一个孝字，手里拎着一本厚厚的大书。甄帅慌忙站起来，眼泪随即掉了下来，石萱也是哇的一身，泣不成声。甄帅紧紧抱住石萱，说，别哭，别哭，爷爷什么时候走的？怎么现在让我知道啊？

小蔡和隔壁的同事闻声而来，一看这个场景，觉得莫名惊诧，慌忙替甄帅关上了门，在外面窃窃私语。

石萱好半天才停止了哭泣，她说，甄叔叔，爷爷是清明节后的第三天过世的，我爸爸不让告诉任何人，这是爷爷临走前嘱咐给你的太极拳大全。

甄帅扶石萱坐在沙发上，一边给她倒水，一边问道，爷爷的电话怎么还开着？

是爷爷临走前交代的，他说一个月之内不要停机，还有故人来电话的。

你来这里，你爸爸知道吗？

知道。但是，他不让我说自己的身份。

好孩子，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？

我妈妈说你昨天打了好几次电话，肯定在着急，就让我请了半天假。

甄帅说，我有个想法，咱们现在就去爷爷的墓上，你看行不行？

爷爷走后把骨灰撒在渭河了，他没有墓！石萱说着又哭了。甄帅再次拥抱住这个可爱的小女孩，自己的眼泪也不听使唤，哗啦啦流了下来。

甄帅让小蔡把石萱一直送到地铁站上。小蔡问，部长，谁家的孩子？甄帅说，是我侄子。

甄帅径直来到石涛的办公室，可是房门紧锁，经过财务总监的房子时，里面的一个老会计不热不冷地说，迟了！

石岸的猝然离世，大大超出甄帅先前的预判，也沉重打击了这个少年丧父的男子。他没有想到，就在他和杜妍恣意徜徉在蒙古大草原的那个梦幻般的时刻，这位慈祥刚毅、辞尊居卑、对自己如此信任的老人，却阖然离世，连最后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。甄帅知道，石涛是严格按照一个党员干部的要求，从简举办了父亲的丧事，但是，甄帅却很难理解，石涛前天在办公室的表情，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丧父的悲戚，这个身为董事长的石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？先前定格在甄帅脑际里嘴角流血的狮子，此刻却在孤寂的哀号。

裴甘轼敲门进来，脸上带着狐疑，“甄部长，刚才听小蔡说，你侄女来过，没有什么事吧，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？”

甄帅说，事情都过去了，谢谢大家。下午我有事就不来了，有事你电话联系，告诉大家，星期天早上我们按计划出发，一个也不能落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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