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千骨的语气并不悲痛，反而轻柔婉转，如果忽略内容，听起来还真像个温柔的姐姐在教导弟弟，林音却骤然色变。他确实还很年轻，并不懂花千骨话中的深意，却被其中流露出的深沉的悲哀触动了心弦。林音呆呆看着平静的花千骨，面上轻松自在的神色一扫而空，第一次显露出几丝不安和惶恐。

白子画却大恸，只一瞬间，过往痛苦的回忆潮水般涌来，将他淹没在其中。花千骨喃喃道出的那句话，不会有人比他体会更深了，甚至就在不久之前，他还在被“不得不放手”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，辗转煎熬，无法解脱。

白子画凄然望着花千骨纤弱的背影，一时心如刀绞，不知要堆积多少苦难和血泪，才能熔炼出这样一句话来。如果可以选择，他情愿永生沉沦于炼狱之中，也不愿听到这句话从花千骨的口中说出来。

花千骨心中思潮起伏，再也坐不住。她站起来胡乱走了几步，便怔怔望着漆黑的夜空，林音给吓住了一样，再无一言半语。花千骨也不在意，自己默默立着看天，恰此时一阵风吹过，拂动她的衣裙。林音眼前一花，回过神来看时，但见黑色巨幕之下的素衣少女身形单薄，又叫风吹得身上襟飞带舞，愈发显得娇怯怯的。他胸口一热，忍不住跟着站起来，顺手除下外衣，想想又用手掸几下，轻轻披在花千骨身上。

花千骨身子一动，回头看看林音，笑了：“不必如此，我不冷。”说着将衣服还他。

林音没有坚持，伸手接过衣裳。只是他望着眼前这双清澈得能照出人影的眸子，不自觉将声音放得极柔，像是怕惊吓到花千骨：“好姐姐，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。”

“呃，”花千骨眨眨眼，期期艾艾道：“师弟，这个……若在凡间，我的年纪都够做你母亲了。还有……”她想张口又无言，半晌方为难地道：“你，其实你可以叫我师姐啊，别……别叫什么好、好……”她红晕上脸，说不下去了。

那日七星负极阵比完剑后，林音第一次调笑着叫她好姐姐，不过当时花千骨没留意到。方才在绝情殿里两人透过那一团红雾说话时，花千骨倒是注意到了，却只当是林音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人，太激动了以至于口不择言。直到她下殿来，与林音面对着面讲话，他还是这样叫法，花千骨又想起前面的几次，才发觉原来他是有意的，心里极别扭。

林音的叫法委实太亲密了些，花千骨打出娘胎以后就没人这么叫过她。只是虽然别扭，但花千骨生性腼腆羞涩，有心要纠正，话儿在口边转了几转，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。如今忍无可忍终于说了出来，她还担心林音面子上挂不住。

不过花千骨这是多虑了，林音从来就不知道面子是什么东西。他看着花千骨脸红的样子，反而愈发起了玩心，有意学她道：“好好好……好什么呀？”

花千骨瞪他一眼，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，不禁气恼。她背过身，作势欲走：“你若这样，我便回去了。”

林音忙拉住她：“哎哎，怎么还真恼了！”他想想又道：“咱们的关系本就较旁人更深些，我叫得亲近些又怎么了。”他忽而脸色一垮：“好姐姐，你不是还在记恨我那天找你麻烦的事吧？”

花千骨忙摇头，却见这小子脸色立刻变得欢快，摇头摆尾地又要凑过来，连忙后退：“总之，总之我不许你这样叫我。”她瞪大眼，努力作出生气的样子。

林音差点笑出来，忙忙整肃脸色，怕当真惹恼她：“好吧。”他眼珠子转转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花千骨不识他的无赖伎俩，以为他让步，暗自松口气，心内十分庆幸：“那，那我走了。”

“好。”林音可怜巴巴地道：“不过，以后我一个人练功寂寞了，能再和你聊天吗？”

花千骨咬咬下唇，想到当年自己有朗哥哥陪着练剑，后来又有了师父，不合心软了，犹豫道：“好吧，不过，我不一定回回都有空的。”

“行啊。”林音一口答应，故意道：“只要有人理一理我就好了。”果然，花千骨听了这话，更犹豫了。

林音偷偷一笑，反而催促道：“夜色已深，你去休息吧。”

花千骨点点头：“你也一样。”她有意端起师姐的架势：“你先走，我看你走了再回去。”

林音还想歪缠，叫花千骨不容分说地推他一下，肃容道：“你明日还要继续修炼，别弄得精力不济，快回去吧。”林音见她认真了，便不为已甚，做出一副听话的模样，老老实实走了。

等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了，花千骨方长长舒一口气，放松下来。她刚才一直怕林音不听话，继续赖着不走，那她还真拿他没办法，如今自然是放心了。

“没想到林师弟看着调皮，心里却还是拿我当师姐敬着的。”她暗暗想着，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。

只是她之前一直目送林音离开，等他走远了又笑得温柔，看上去颇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意思，这一幕落在白子画眼中，是如此刺眼，令他直欲咬断牙根。

说实话，刚才林音听了花千骨的话先走掉，倒救了他自己，否则若是花千骨先离开，留下他在这儿，白子画今夜憋了一肚子的气少不得要尽数发在他身上。而现在白子画亦不是不能去追林音，只是花千骨在这里，他又怎么舍得离开她一时半刻。

就在白子画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见花千骨的时候，花千骨突然一顿足，挥手叫出